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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逃猜4

与神合谋by橘子洲头


东大陆的海岸是自由贸易的城邦,

主河道在城池内蜿蜒,汇入西面的海洋。

世代居住的人们信奉黑白的宗教,

他们朝拜神封的城堡,尖顶耸立的教堂。

守门人驻足在台前日复一日歌唱,

遇见那里年轻的牧师,务必需擦亮眼眸。

若白衣在身便移步主堂听他祷告,

若他黑袍似炭,便前往廊道取一根绳索。

-

自由城邦的空气里裹挟着海浪的咸腥,小跑着往街巷里溜去。初秋的雨季刚刚停息,几片经不住风雨的落叶向下飘零,软塌塌地陷在青年脚底。

年轻的剧作家前往尖顶的教堂,那里不久前维修过,木头和石板终归耐不住腐朽。他的肘间夹着羊皮纸卷,胸口插着羽毛笔,佩戴一枚十字架以乔装虔敬的信徒。他步履疲惫,口哨轻盈。有时等候已久的姑娘朝他递来路边采摘的花束,他微笑地颔首接过,夹在泛黄的羊皮纸卷里,在下一个转角递给下一个遇见的路人。

哈,如果让看门人逮到,该会告知那孩子又要来了。但他从未在周六到来。除去一周结束的周六,年轻的剧作家每日都会踏着歌诗造访。

他聆听牧师祷告,那低吟的歌声引路迷途的灵魂,他默诵的话语为主牧羊。浅亚麻色的袖口拂过他的衣角,浅口的碗舀起泉水,从他指缝里落下,沾湿在他的脸颊。深沉的祷词自喉间流淌,背后天使的塑像张开翅膀,铺洒圣光。

只有周六不一样。

-

金佑星循着人潮的走向,从正门转入黑色的门廊。廊道里弥散的,雨后潮湿的气息封锁住他的嗅觉,只有从砖瓦的缝隙里能漏进一丝泥土的芬芳,恰如一缕难得一见的光亮。

绳索悬在墙上。走在前面的人寻找到墙上篆刻着的,自己的名字,就取下绳索席地而坐。他分不清这是吟诵还是祷告,信徒们细数亲手带来的恶果,每念一条便在绳索上打一个活结。

他们的神明将审问,将垂怜。他们存活在世的时候所造就的罪孽,必须用短暂亦真实的死亡做偿还,才可将过往的罪恶一笔勾销。

上帝曾携神迹亲临,但死亡才是唯一的信仰。

万人仰慕的上苍只是祂的脸庞。死神本身没有面容。年轻的牧师常驻于此,将自己的一切献给自己的主,所以就在自由城邦的镇上,他的神明有了HongIsaac的双眸和脸庞。

那位牧师的双眸和脸庞。剧作家在蜡烛的火光里书写,在主角的长影下描摹。如皮格马利翁鬼使神差的雕刻,他朝它微笑,那双清澈如琥珀的眼眸,位居神职,而眼神清亮。

剧作家背靠着砖瓦雕砌的石墙,他停留于此的时间足够长,让死神的魂使为名叫金佑星的年轻人,将那根要命的粗绳备好。剑麻的触感质朴而粗糙,如针扎刺激着他的手掌,他牵起绳索用食指环绕,引绳头穿过,他为爱画牢。

门廊尽处的神使亦向他敞开怀抱。

-

剧作家的身子被推向砖瓦雕砌的石墙。绳索脱手,打好的绳结紧贴着喉结,刮擦过他颈侧的皮肉,最后在颈动脉处心跳的节拍里面停留。

空气开始稀薄。

绳索的一端缠绕在锈迹斑斑的铁钉上,另一端被控于神使手中。它在收紧。血流冲荡变得有力,汩汩地在耳侧轰鸣,但他无以反抗,无以还击。他扬起,紧接着垂下双臂,神使胸前的那一束花朵变得模糊的时候,他的神明降临。

——那是……一朵玫瑰。

死神降临在窒息前一刻的黑暗里。

——错觉吗?

“凡人皆有一死。”

“你无法向神索求无尽的生命。”司管死亡的神灵负手而立,“我只能使人安乐地长眠。”

鼻腔里空气仍旧稀薄。年轻的灵魂步入幻梦。

黑袍的神使自行退避,和死亡讨价还价的场景总需要由主亲自调停。神使Isaac与他擦肩,生为创作的灵魂一步步往前。窒息的绳索本应该褪尽生命的色彩,面前的魂魄却仍旧夺目而鲜亮,低吟如繁花盛放,瞳眸似星辉清朗。

“我从未祈求无尽的生命。”他垂眸浅笑,零零碎碎的星光照亮屋角。他双手交握,诉说以少年的烦恼:“只因我未曾谋面的作品……”

“和未曾萌生的爱情。”

死神缓步走到长桌旁,剧作家背朝神灵在桌边坐下,眼前是摇曳的烛光。那张Isaac的面容倏忽间挪移到他面前,光源随之熄灭。神的周遭沉入死寂,如混沌初开的第一个昼夜。

紧接着有了光,有了人,有了伊甸园的树影。

“你远渡重洋,为了安放最后的时光;你每日祷告,为了私藏爱意的模样。”神明沐浴斑驳的树影,独自吟诵,“是我的牧师,对吗?”

金佑星眸光闪动,但对死神他没有必要反驳。

“我能想象,”拥有Isaac双眸和脸庞的死神颔首而笑,侧面看去这副模样与那真正的牧师还有几分相像,“他会用圣经把你比作什么。”

年轻的剧作家展开笑颜,暖阳挥洒,伊甸的天堂如见玫瑰盛放。

死神消失于玫瑰花田的彼端,年轻人与方才迎接他,束缚他以绳索的神使Isaac四目相望。

“是蛇。”

他明目张胆地诵起神使熟稔于心的誓言,嗓音低沉而沙哑:“初步成人靠自然,因此泥土造亚当;完全形成靠自己,因此肋骨造夏娃。”

“蛇在于人心,”

神使没有回答,年轻的剧作家朝他走来时,他的身子已紧靠砖瓦雕砌的石墙。他垂下抱着书卷的右手,裹挟着呼吸的语句亲吻他的额头。

“但上帝并未干预。”

神使的眼睫轻颤,打落一瞬黑白不明的光影。

蜡烛忽明忽灭的火焰里,人与神第一次合谋。

-

年轻的剧作家倒抽凉气,潮湿,燥热又夹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争相涌入。他心跳加速,脑门似被重物冲撞,手足发僵,却清醒异于往常。

神使移去绳索,晕眩和干咳让他不受控地直直坠落。Isaac上前半步扶住他。神经在刺痛,单薄的微笑无以为报,金佑星便借他在腰间搀扶的手掌,换了个缠着兴奋和火热气息的环抱。

-

HongIsaac听到,他的神明想要一片盛放的玫瑰花。年轻的牧师睁开双眸,神情疑惑,死亡的神明翻动纸卷,不言不语地微笑。

“如果沉重的躯壳皆埋葬于此,应当有足够的养料。”

周日的清晨他需早起三刻,擦拭前一日死者的身体,为他们祷告。窒息者的碑文里没有那剧作家的身影,他松了口气,俯身低语。

“全能的主,我们在天上的父,”牧师的咬字模糊,“现在已时值秋日。”

“白昼可化形夜晚,权杖可劈开海洋。”

“秋日不只为肃杀。”死神不紧不慢地答。他的牧师也便四处奔波找来种子,日夜看护,以回应神灵的无理取闹。

年轻的剧作家在他身旁驻足的第三日,教堂的庭院里绽出了第一朵玫瑰花。那乔装虔诚的信徒,跪在他面前,日日将同样的困苦编造。逐渐消瘦的脸庞上眼窝愈发深陷,但当他以清泉润湿他的手掌,他一如既往地嘴角带笑。

神职者午休的时光里,他在主堂停留,羊皮卷轴摊开在长凳上。Isaac若是注意到他,就会去看,鹅毛轻颤的写写画画,工整而华丽的花体字符,从他金褐色的发丝里漏过的阳光。如今再多一份院落里玫瑰花田的倒影。金佑星亦不恼他旁观,甚至派余光去偷偷察探,他向年轻的牧师坦白,他将企图描绘雄伟教堂的色彩。

而主角将会是他。剧作家话音刚落,善良的牧师便低垂下头轻声地笑。随后他继续不动声色地看,眼眸里掩映着玫瑰花田的暖阳。这时那朵玫瑰花悄然抬起头,用沙哑的喉嗓朗笑:

“我的牧师,它们令你分心。”

——或许这算是自首。

Isaac攥住剧作家的笔,思绪如野马脱缰。但他没有选择羊皮纸进行宣泄,而是在年轻人的右手背上简单勾勒,留下麦穗的记号。金佑星笑着轻吻他音译的名字,在他的衣角刻录玫瑰的墨痕,和他的出生年月及所降生的地方。

骨节分明的手被紧握:“为什么不回故乡?”

牧师闭目休憩,剧作家亦搁笔。病魔缠身使他无法入眠,他便请求牧师为他诵读旧约。老旧易碎的纸张,被厚重的嗓音温柔地呈现,当他念到以撒与利百加,年轻人止不住咯咯发笑。

Isaac用手指记录书本的页码,埋下头藏住微微泛红的脸颊。而当微弱但均匀的气息轻轻舔舐着他的脖颈,他便替身旁的人,将墨水尚未干涸的羽毛笔从洋洋洒洒的字句上端移开。

寻常无奇的某日,那卷羊皮纸被遗落在剧作家的长凳上。

-

年轻的牧师在打扫主堂的时候发现了它。等到他取来清水,擦拭完塑像和十字架,那卷笔记还躺在那里,他便将它带回到他自己的屋房。

前些日子买来的蜡烛更耐烧些,抄写完新约还剩下短短一截,Isaac把剧作家的笔记摊平挪到最中央的桌面,借着烛火斗胆翻开到第一页。

是他花体的签名。再往后才是故事,引人入胜地想去阅读,黑白二色神话和教堂的歌诗。牧师抑或死神的魂使,他文思如泉涌的灵魂。

Isaac惭愧地承认金佑星原本的字体比如今的还要好看,最后几页里断篇、错行变得常见,握笔的力道也已显而易见地在减弱。

他曾读过那年轻的剧作家所有的著作,即便它们藉藉无名。文学的天穹如群星闪耀,也只有在这自由贸易的城邦,他的姓名家喻户晓。

未完待续的著作戛然而止。牧师扶着眼镜随意地翻阅,直到眼前骤然呈现书卷的最后一页。

两行隽秀的花体小字。

——我将年华逝去,时日无多;

——而君历尽跋涉,灵魂永恒。

羊皮纸的书本摔落在地面。

Isaac弯身去寻找,随后是他的眼镜滑落破碎。

-

次日牧师找到年轻的剧作家。当他以泉水驱解烦恼,只有年轻的剧作家微微朝他在笑。

“先生,您的笔记。”

他抬手示意,暂停唱诗和祷告,将步伐沉重的剧作家带到一旁,压低了声音询问道: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昨天你把它忘在了这……”

“不,Isaac,我的牧师,我将把它留给你。”

狭小的缝隙里如玫瑰花田盛放。Isaac第一次听见他不甚沙哑的嗓音,他曾是能歌唱的,尾音里带着歌诗的曲调,悦耳如风铃。

“还有它。”

金佑星将另一份小卷轴的羊皮纸递给他。也正是这时牧师先生注意到他胸前的那朵玫瑰花。

Isaac的眼神游离,呼吸短促:“你不能……”

“你的主将它亲手赠送予我。”年轻的剧作家不由一笑,“在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。”

他再次朝他挥动羊皮纸卷的信笺,后来他把那朵玫瑰也夹在信笺里面:“我的牧师,今晚该不会有太多需要操劳的事物,待写的卷文。”

HongIsaac迟疑了片刻。

当太阳再度升起,死神将于周日亲自来临。他的神明不会允许越界的背叛,而他仍然选择允诺,仅仅为了与那朵玫瑰共度的夜晚。

-

世界就像大舞台,来来往往的人都仅是演员。

有人到场,也有人会离场。

年轻的剧作家高高地举起酒杯,Isaac坚持平淡的白水,他一人吟诵皆大欢喜的诗行。酒桶随漂洋过海的船只而来,港口耸立的雕像抹不去渗进木板的咸腥。他伏在桌上假想他们并肩缓步于海风轻拂的栈道,于烛火中刻下墓志,他将以文辞活到极致,以笑语嘲弄时光和死亡。

恍惚之际,午夜来到。

这一次没有绳索,攀上脖颈的是有力的手掌。

-

“你知道我为何会让Isaac在周六换上黑袍?”

司掌死亡的神明负手而立。稀薄的空气使他无以回应,无以反击。他在黑暗里见到了星星。

剧作家的胸腔猛烈起伏,他大口喘气。

黑袍的死神占据着他神使的身躯,他的胸前是那朵玫瑰的倒影。它的花瓣一片片枯萎凋零。

——错觉吧。

光彩夺目的灵魂虚弱地在笑。剑麻的绳索,伊甸的花田,圣光,烛火,海港侵蚀过的晚上。

窒息而后的兴奋一轰而入,太阳穴发疼,突突直跳。他试图寻觅扶住腰间的手掌,重力让僵硬的躯壳直直向下。但他没有痛感,仿佛从未坠下。他的世界扭曲,旋转,天翻地覆。神明降临的那刹,神使胸前的那一朵花变得模糊。

——那是……一朵玫瑰。

“在背井离乡,在藉藉无名,在与神共谋,在窒息,在爱与亲尝爱意之后。”

死神降临在窒息前一刻的黑暗里。

-

Isaac已有三日未见到那位年轻的剧作家。

整整三个日出月落的光阴。牧师在门庭正中的树木旁踱步,愈渐急促的秋风将枯黄的叶片簌簌卷落,时而勾住他浅亚麻色的长袍,牵绊在他的思绪和衣角。

年轻的牧师便以圣经自嘲,往日午后的沉思改为默诵。待到旧约走完到新约,他翻出那剧作家遗留的书卷,将他最后的著作轻柔地吟唱。

当他琥珀般的瞳眸移至最后一行,Isaac步入教堂封闭的后院。窒息而死的灵魂连同他们的绳索被埋葬,一同供奉予司管死亡的上苍。

半月前的清晨,他的神明让这里开出一片玫瑰花海。他欲意回避,随即便停留。

玫瑰花田盛放的院落里,他沉睡在玫瑰之上。

-

Isaac单膝跪地伏于身侧,为他画十祈祷。

——当日光西沉,满目星辰朗照;

——当露水滴落,世界清晨破晓。

他的玫瑰睁开映着星辉的双眸,眼角似有泪水反光。他狡黠地一笑,取出他的绳索,绳的末端已有他的名字,剑麻的触感质朴而粗糙。他牵起绳索用食指环绕,引绳穿过,为爱画牢。

“第一条,”

金佑星呵了口气,绳索刺痛他的手掌:“我的确摘了你院子里的玫瑰花。再去追溯……”

“我来自东方,我不是死神的信徒。”

他将绳索轻轻放下,最后一条未宣于口的,他已在半月前用扎好的绳结坦白。

Isaac从他手里接过那条致命的绳索,手指在绳端处的名字里摩挲,低头沉默,忽而又一笑。

他将那道漂亮的活结解开,食指竖起停在嘴唇上方。玫瑰花田的彼岸是他黑袍的上苍,他与神明交换眼神,温暖的手掌抚在那灵魂冰冷的额头上,起身将胸前的玫瑰花留在他的身旁。

他与神合谋的期限已到。

-

上帝即是死神。

此言一出,举世哗然。但见怪不怪的人们对此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接受力,只在一些消息闭塞的小村镇里,神使们需要继续伪装着牧师的身份,昼时在泉水畔祷告,夜时为主收割灵魂。

神使Isaac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居住,白天做着日常的神职工作,夜晚履行魂使的职责。这段时日里,一朵玫瑰漂洋过海在此停留。名叫金佑星的剧作家,为短暂易逝的生命最后一次寻找灵感。他在教堂的院落里种满玫瑰花,他们相识,相知,相爱,但死神从不与将死之人讨价还价。年轻的剧作家年华将尽的时日里,神使不忍将他带离,便在愈渐稀薄的空气间隙,陪他走过一场漫长的梦境。

浪漫歌诗的年代,黑白院落的教堂。

年轻的灵魂们彼此相拥,与神合谋。

-

那是他传世的著作。

-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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